江西省永丰县人民检察院四楼走廊的最西头,有一间尘封的办公室,先前挂在门口外墙的“公诉科”牌子已被取下。
打开房门,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和案卷材料。翻开一沓厚厚的起诉意见书,右上角分别用钢笔注明了编号、日期和办案人:“46号,4月10日,谢”“47号,4月10日,谢”“48号,4月10日,谢”。
“这个‘谢’,就是谢登明。”睹物思人,永丰县检察院公诉科副科长周春红哽咽着告诉《法制日报》记者:“身为公诉科科长,他总是把疑难复杂案件分给自己办。听他说等忙完这阵,5月就去上海复查肝病……”
然而,谢登明没等来5月,一场看似突如其来实则潜伏已久的疾病,致使他的生命戛然定格在42周岁。
复诊之旅始终未能成行
2017年4月17日,星期一。
和往常一样,一大早,谢登明就来到了办公室。
“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。”谢登明对新来的同事小黄轻轻说了一句。但很快,谢登明便收拾好东西,带着小黄前往县看守所提审犯罪嫌疑人。
11时许,完成提审任务的谢登明感觉身体明显不适,便回家休息。下午3点半,谢登明接到法院的电话,谈起第二天即将开庭审理的案件情况,他又强忍病痛联系县森林公安局补充证据材料。
下午4时许,谢登明的病情突然恶化。待救护人员破门而入时,谢登明正歪倒在床上,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。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紧张抢救,最终还是宣告不治。
早在2002年,谢登明因急性肝炎被送进重症病房,出院后在家整整休了两年的病假,仍未能痊愈。此后的10余年,谢登明一直依靠药物调理身体。
为不拖累他人,谢登明主动劝女友离开自己,并选择终生不婚。女友的父母将谢登明视为干儿子,抢救时还闻讯赶来,为他擦拭嘴角的血迹。
“去年年底,谢登明的肝病又一次发作,大年三十都是在医院度过的。”谢登明的大哥谢启达告诉记者,住院期间,医生强烈建议他去上海复诊。
春节过后,单位调整工作岗位,谢登明从侦监科科长调任公诉科科长。公诉科虽有5人,但一名干警已办好调离手续,一名干警休产假,两名书记员是新手,业务不熟练,科里办案人员严重短缺。
面对交接时大量未办理的案件,谢登明主动挑起重担。他利用双休日加班加点,对所有的案件一一审阅,疑难复杂案件留给自己,相对简单、证据无瑕疵的案件分给同事。一个多月的时间里,他带领的公诉科共受理起诉案件26件26人,其中14件14人由他办理。
家里人多次催促他早日去上海复诊,谢登明总是以“刚接手科室,事务繁多,待忙完这一阵子、科室走上正轨后一定去”为由一拖再拖。在谢启达“盛怒”之下,谢登明终于定下了今年“五一”期间去上海复诊事宜。
据了解,从2002年病发至今,谢登明与病魔顽强抗争了整整15年,但从不向领导提及,甚至单位同事都不太清楚他的病到底有多严重。
“这次离‘五一’假期仅仅相差11天,原定的上海复诊之旅来不及成行,给他自己和家人留下了难以挽回的遗憾。”谈起此事,谢启达伤心不已。
“英年早逝世人悼,昨日芳菲今日谢。一生勤勉向峰登,可怜纸烛照天明。”一名检察官用这首藏名诗表达了自己对谢登明的惋惜和哀思。
“拼命三郎”整天忙碌
今年4月,因业绩突出,谢登明所在的公诉科被评为县“青年文明号”,院里准备在“五四”前夕编辑一期微信。
4月17日刚上班,编辑就找上门,想拍一张“全家福”。因怕耽误提审,谢登明与编辑约定,改天再拍。谁料当晚噩耗传来,约定顿成泡影。
“当时再坚持一下就好了,不至于现在一张先进集体的合影连主角都缺失。”编辑万分懊悔。
“每次见到他就是一个忙字。”张彩云是谢登明的高中同学,今年1月才从县林业局调入县检察院从事后勤工作。有幸和同学共事,张彩云很想与老同学畅叙友情。
每一次去谢登明的办公室,张彩云总能见到桌子、椅子上到处堆放着案卷,总能听见他忙着给同事分析案情。“等有空,我们好好聊一聊!”谢登明总是抱歉地说道。
“就没见过他有空,去世前的那个双休日,他还在加班。”张彩云说。
“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‘拼命三郎’,除了工作,还是工作,‘白加黑’‘五加二’是常态。”谢登明身边的多名同事告诉记者,谢登明平时没有别的兴趣爱好,每天就是单位和家里两点一线,有时加班晚了,干脆就睡在办公室。“下班后如有办公室亮着灯,十有八九是谢科长还在。”永丰县检察院门卫刘师傅说。
“在干啥?”“好累,躺上了。”“好点吗?”“还是疲劳没劲。”谢登明的好友、永丰县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局长李保庚的手机里,至今保存着今年1月17日晚他与谢登明的一段微信聊天记录。
李保庚告诉记者,谢登明独身一人,未婚无后,双休日无去处就在办公室加班看案卷,谁也不会注意到他是一边忍着病痛,一边忘我工作。
据了解,从检22年来,谢登明先后在控告申诉科、反渎职侵权局、公诉科、侦监科等实务部门工作,其所办案件经法院判决和上级检察机关验证,无一起被判无罪,无一起被改变定性,准确率达100%。
2012年10月至2017年2月,由谢登明担任科长的侦查监督科连续5年在全市侦监业务年终考核中名列前茅,被誉为侦监工作的“永丰样板”。他本人也多次荣获全市检察工作先进个人、全县十佳政法干警、优秀共产党员等荣誉称号。
一部活的法律“全书”
2013年10月,吉安市人民检察院举行新刑事诉讼法、新民事诉讼法知识竞赛,谢登明以深厚的法律理论功底荣获笔试第一名、现场竞赛个人风采奖,并荣获团体三等奖。
“参赛选手中,他算年纪大的。我比他年轻10多岁,还精心准备了1个多月,成绩都不如他。”谈起谢登明,周春红由衷地钦佩。
“他就是一部活的法律‘全书’,法律条文张口就来。”侦监科干警旷佳静对记者说,“办案时我们不时要翻工具书,他基本上不用,也不知道他背后下了多大的功夫。”
旷佳静清楚地记得她办的第一件案子是个故意伤害案。因为正当防卫的问题,年轻气盛的她与谢登明发生了争执。谢登明引经据典使她折服。后来旷佳静独立办案了,一有费解的问题,她总是习惯性地去找谢登明,请教最新的法律条文,咨询最可靠的法院判例。
因谢登明业务精通,要求严格,对刚参加工作的检察干警,单位领导一般都会优先考虑安排到他身边进行锻炼。“他对法律条文的引用、遣词造句、标点符号的使用,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。对于下属写的一些法律文书,他也会一字一句地修改。”永丰县检察院检察长陈红桃说。
公正清廉的检察先锋
从小在永丰县潭城乡长大的谢登明对家乡有着特殊的感情,有乡里人进城办事,他总是热心予以帮助。然而,一旦有村民违法乱纪,他的眼中只有法律。
2015年,潭城乡村民李某某因家庭纠纷将妻子杀害,李某某的家属曾某、李某等人竟帮助李某某伪造被害人坠楼假象、清理现场、销毁证据,而当地公安机关也未立案侦查曾某、李某等人包庇一案。
谢登明顶住压力,严格从案件事实和证据入手,认定曾某、李某等人的行为构成包庇罪,并向公安机关发出《要求说明不立案理由通知书》。很快,公安机关就决定对曾某、李某等人包庇案立案侦查。2016年9月,法院以犯包庇罪分别对曾某、李某等人作出有罪判决。
“他以法律的专业视角,果断监督公安机关立案侦查,不让一个犯罪分子漏网。”陈红桃告诉记者,谢登明在办案中一向严格执法,清正廉洁,不徇私情,他从不伸手、张口,从不参加与案件有关的宴请和娱乐活动,杜绝“关系案、人情案、金钱案”的发生。从检以来,其所办案件无一起违法、违纪,无一例上访。
如果不是亲眼所见,记者难以想象谢登明的家竟是如此简陋。在他住的单位20多年前的集资房里,除了简单的墙面刮瓷和门窗粉刷,几乎没做任何装修,地面至今还是水泥地；照明用的是从天花板垂下来的一根老式节能灯管,还是旧式拉线开关；房内几乎没有大件家具,为数不多的家电中,一台21吋台式电视机最为显眼……
“他一门心思就知道工作、工作,对自己的生活极不讲究、极其马虎。”回忆起儿子的点点滴滴,谢登明75岁的母亲老泪纵横。
“如果你渴求一滴水,我愿意倾其一片海；如果你要摘一片红叶,我给你整个枫林和云海；如果你要一个微笑,我敞开火热的胸怀……”这是谢登明生前最爱听的《春暖花开》,也是他待人处事的真实写照。（郭宏鹏、黄辉、吴国华）
原文刊载于《法制日报》2017年6月14日头版头条http://epaper.legaldaily.com.cn/fzrb/content/20170614/Articel01002GN.htm
